彼时天光微亮,气温还没来得及升高。蔷薇色的晨曦偷偷流进幽暗的房间,沈肃在光影里如一尊英挺的塑像。
陶琪默默看着他,他熨衣服的动作不像是在熨衣服,而是在进行某种出征前的仪式,丝毫容不得差错。她听他说过,这是他整理思绪的一种方法——整战袍,上战场。
只是他的战场在法庭上,没有兵戈相见,只有唇枪舌剑。
他争的是人权,辩的是法理,求的是公正,输赢是一个人的自由或生命。
所以,他的背脊不得不终年挺直,不敢松懈。
看着晨光中肃然而立的沈肃,陶琪忽然觉得终于窥见他性格冰山中的一角。
陶琪起身,到厨房准备做早饭,好让他精力充沛地去迎战。
可是沈肃拒绝了:“不用做我的饭。饥饿能让我大脑清晰敏锐,我要保证血液全供给大脑而不是肠胃。”
陶琪想,这也是他的一种仪式吧。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他突然走到陶琪跟前,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像深不可测的大海,那幽暗潮汐里藏着的闪光蜉蝣能蛊惑人心,将与之对视的人吸进幻影电光的旋涡深处。
他如此郑重,反倒令陶琪有点心慌,她讷讷地问:“什,什么忙?”
“能帮我洗个头吗?我的手反不过来。”他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恳切的请求。
陶琪愣了一下,想说隔两条街就有理发店。可是,她突然反应过来,没有理发店会这么早开门。她觉得她没法拒绝一个战袍都熨好了,只等着吹一个清爽的头势就要出征的将军。
这是陶琪第一次给人洗头。
前几任男朋友和她再亲密,她也没替对方做过这种事。
沈肃站在洗面台前,弯腰低头,老实得像待宰的羔羊。
她有点局促,生硬地举着花洒,将温热的水淋到他的头上,生怕把水弄到沈肃的耳朵里去。
她的手指揉着洗发香波,白色泡沫在他的黑发间堆叠,他的发又浓又密又粗,像五月玫瑰的嫩刺,扎得她手心痒痒的。
男人和女人,连发丝都是这么不同。她揉着他的发,耳根渐渐地红了。
温热的水包裹着沈肃的头脸,他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陶琪的洗发水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他却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那是陶琪身上的味道。她的手指在他的头皮上轻轻点、按、揉、捻,好像她每个指头拨动的不是他的发丝,而是他心中那根琴弦。
她离他太近了,近到一团团软软的呼吸直接吻到了他的后颈窝。
他不由得脊背一阵酥麻,她的呼吸真好听,轻轻的像月下的潮汐,带着春水泛滥时的生机。万物都会在这样的呼吸里恣意生长,更何况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呢?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只是个粗鲁无礼的绣花枕头呢?原来有些绣了花的枕头里,填塞的是温柔。
法院公开审理,陶琪也想要跟去看一看,毕竟她也为汪洁做过一回间谍。
沈肃见她十分关心这个案子,便开车载她一起去了法院。
沈肃一下车,就被记者们包围了。
连环强奸案的受害者,转眼就成了行凶者,这个劲爆的新闻,自然没人会放过。
陶琪一眼瞄见瘦小单薄的顾敏正从包围圈里突围,她像颗银色的小子弹,灵巧地穿过牛高马大的几个男记者,钻到了沈肃面前。
她凑到沈肃跟前,举着话筒直直地对着他,冲他挤眉弄眼,嘴里还不停嚷着:“沈律师,老熟人了。透露点消息呗,我是顾敏,想起来了吧?你跟我们说说……”
陶琪趁着沈肃吸引了所有记者的目光,便赶紧溜了。
不知为何,她有点怕看见顾敏。她让沈肃在自己家借住的事情,一直没敢告诉顾敏。
留着短发、利落得像个小男孩的周倩看见陶琪从沈肃的车上下来,很是吃惊。她见过陶琪一次,那时候她还是自己堂哥的女朋友。她知道陶琪和沈肃是邻居,但也从周允那里知道这两人水火不容。
但现在,陶琪和沈肃并肩而立的样子,居然十分登对。
尽管沈肃无心男女情事,可是他在业界太有名了,加上人又长得高瘦,有种磊落清明的气质,在一众律师里算得上十二分出色。喜欢沈肃的姑娘不少,公检法系统里好些年轻姑娘对他颇有好感,私下里找周倩打听过不少沈肃的事情,无奈沈肃完全不领情。
最近沈肃带的那些色香味俱全的便当,应该就是陶琪这个田螺姑娘做的。
周倩推着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努力把衬衫西装拉得笔挺,站在法院的台阶上等着陶琪向她走过来。
陶琪见过周倩在众人围攻沈肃时,为了维护他还为此哭了鼻子,故此对小姑娘很有好感。
她笑着和周倩打了个招呼:“等一下看你们表演了!”
“这不是表演,这是打仗!”周倩完全继承了沈肃的板正。
“那你们一定要打赢!”陶琪凌空挥了一下拳头,便跟着前来旁听的人率先进了三号庭,等着开庭。
庭下旁听席上,已经分堆坐了好些人,陶琪找了最靠边的位置坐下,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到场的人。
没有叽叽喳喳的记者被放进来,到场的人都很安静。
坐在最后一排的,是一对六十出头的老夫妻。男的文质彬彬,女的斯文娟秀,都打扮得很得体,只是脸上僵硬的表情泄露了他们内心的焦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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