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我就光听见老胡与老徐慌张的呼唤声，之后我脑海里的画面就比较凌乱了。
我看见同族在我面前不加掩饰的嘲笑，他们笑我身为一只水鸟，不具水性甚至惧水，是绝对下等的存在，更别提我有控制水能的神力。
我看见林先生在行礼，那幅画描绘的是我同族，林先生一面祭礼，一面教我如何警惕世人，少年林凯对我示好，气氛轻松愉快。
我还看见南晏挺立在我身前挡住监控的样子，我在阴影里看她，她黑洞洞的，我看不太清，但在监控的视角里，她又像替我挡子弹的烈士。
我又看见了我在被精神病人追逐时奔跑的模样，老胡与老徐通过手机冲我呐喊着，最后开车冲进医院。
我看见了秦老师奋不顾身扑过来，看见了他那一天的欲言又止，还有初见的笑，还有被我桎梏住身体时分明脆弱已极，但是就是不吸我灵力的固执。
我还看见了，花海、星空、头七晚上的棺材铺老板和徐姑娘。
我看见了周警官坦然说真相的表情，仿佛在说寻常事。
画面纷杂，最后，是一缕阳光。
惨白的阳光里，站着一个少女，是那个还有泪痕，抱着电话听筒的小岳濯，她示意我过去，而我是一只尾羽极长的黑鸟。
“是你叫我来的？”我惶惑。
这应该是我和她在这个身体里的第一次沟通。
她动也不动喘也不喘，咬字生硬：“这些年来我一直跟着你，我很感谢你住进我已经死亡的躯壳里，继续用我的身份生活，还生活的这么体面，倒是今天……我替你丢人了。”
我察觉到了她的愧疚，于是我笑：“啊没事儿没事儿，就算你不哭，我也挺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的，”我耸耸肩转话题，“这些年，你怎么不走啊？”
“我不知道去哪，不想去阴曹地府，也不想做个孤魂野鬼，那都太冷了。我的阳寿也没尽，我就是想安安静静看着，如果是别人遇见我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活，”小女孩忽然皮笑肉不笑，“你活得比我好，鸑鷟姐姐。”
“嗐，今天还是让你失望了，对不起啊，没好好保护自己。”
“这不怪你，我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条命注定是苦的，换个人来过也一样，你刚才动过想死的念头，现在你有机会选择是否跟我一起离开。”
她话题一转，冲我伸出手。
几个意思？想带我一起去死？
我可是刚从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心态里活回来的人，看着毫无生气的她，我更加坚定地给出了我的答案：“我听说过一句话，生死之外一概事小，就算真闹到了死，比如刚才，谁害的我，我就尽力讨个公道，如今这一闹，我觉得我也算不得被他完全掌控，而且，我应该还有没搞明白他的地方。我想我还是会尽力活下去，等我情绪过去了，会处理妥帖的，谢谢你问我了。”
女孩用极脆的声带，喑哑道：“那也很好，以后看你如何继续险中求胜了。”
“那是自然……话说回来，你要走了？不继续看着我？”
“我不能继续呆着了，你的身体现在被激活的灵器禁锢，我受不太了那个宝物。感谢你，你的灵气明明可以把我这小小鬼魂震走的，你却一直容我在你身边。”
“必须的，因为这命本就是你的，”我笑笑，忽然意识到什么，“对了，你小时候见过秦恕吗？他的灵器，在这个身体还是你的时候，是不是就套上了？”
“灵兽会被肉体禁锢住吗？这个灵器，是跟着你的灵魂来的，这么多年，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
“虽然我只是个凡人，不懂这些，但私心里觉得，他猎你，应该不是为了封印什么妖物。”
她说完后，面无表情地兀自转身，踩上了惨白的阳光，走向云端。
她能去云端而不是地狱，终归还是苍天有眼，毕竟还是个干净的姑娘，或许在那她能做自己吧，当然，也只是或许。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她好意提醒。
好在我从来就是个不会刻意求结果的人，所以我对于这样的定局也没有抱太绝望的心思，因为人生注定有败有失不可能百分百制胜，以结果为追求，终将变成这尘世的困兽。不如坦坦荡荡地去经历即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秒能多活就是我的本事，我只需要确保我尽力不辜负我自己便是。
我相信她还是会继续看着我的，只是换个地方看着我去一步步解决自己未来里会出现的各种坑。
四，
两个背影，立于城墙之巅，一个黑袍加身曳地，面部遮掩，一个身披银铠，拿着如意。旁边是俯首的侍从，有一个离得近的，揖礼上前：“远客看这长在黄泉里的三途边花，几乎从无起伏。”
“我大老远来，就带我赏花？”银袍者侧脸笑。
侍从浅笑：“大人说了，这可是此处绝佳的风景，应当多加品味。”
“这里的灵，来了走，走了来，远观这众生最后的模样，确实别有韵味，又确实有些索然无味。唯有一处，是那样宝物在死地留下的例外，”银袍者眯眼，“那玄古来书留下的宝地，又是个什么所在呢？”
“此去河图，了却洛书。归去业障，重四逆五。诚闻古话，四虚琢诉。却作浪语，不可全悟。”侍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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