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涯不知不觉攥紧怀中狐裘，手指深深陷入柔软的绒毛之中。屋内安静片刻，随后他听到了坚定的答复声。
“此间事了，我便回去。”
江云涯心中感激。
当初那个魔修说，不愿同他结为道侣便是心中没有他，这是骗人的。
他知道对方心里有他，否则不会答应陪他回岛上，只为了在沉岛前看上一眼，不会为了他的无理取闹就跳下山崖，在谷底被伏击时不会一起留下，更不会挡在他身前，说要拼命保护他。
此时此刻，在人世间，没有人比对方待他更好了。
但从前有。
如果是从前的小师叔，不会说出“此间事了，我便回去”这样的话。在他上岛之前，小师叔已经在岛上待了许久，有不少亲故，为了他几乎全都断绝往来。只要那些魔修待他轻慢，或是言辞稍有不敬，或是将他视作娈宠，小师叔便不会再与他们见面。待他年纪稍大，整座落霞山上更是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除去彼此，他们眼中再没有旁人。
所以那时候的小师叔，根本不会为了旁人离开他。不管旁人是谁。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陆九思从内走了出来，见江云涯站在门外发呆，讶然道：“你一直站在外边？”
江云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捧起怀中狐裘笑着道：“没有的。方才见院子里下雪了，怕小师叔觉着冷，才带了件衣裳过来。”
“啊。”经他一说，陆九思才望见院中洋洋洒洒的飞雪。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不冷么？既然带了衣裳，自个儿先穿上吧。”
江云涯执意不允，要将狐裘让与他穿。
陆九思跺了跺脚，仿佛这样就能甩脱一身寒意，拉了江云涯的袖子朝屋中走去，边走边道：“那就快些回屋，屋里要暖得多。”
回到屋中后，陆九思没发觉桌上换了套茶具，看着老老实实摊在墙根边的席被，迟疑道：“这都下雪了……不然你别睡地上了？”
“不，不是盖一床被子。你把那床棉被也抱上来，我朝里挤一挤……”
.
兴许是时而能听到院中落雪的窸窣声，陆九思睡得不□□稳。他又担心自己睡熟了喜欢翻身，会打扰到身边的人，不敢睡得太实。
半梦半醒间，他忘了睡前对自己的告诫，手臂一展，占据大半张床。
糟了，会吵醒江云涯。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没听到有人起身的响动，掌心翻了一翻，摸到的也只有松软的棉被和稍硬的床板。
没吵着人就好。
陆九思翻了个身，面朝窗外，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好似听到一阵曲声，曲调依稀熟悉，从前听人吹过。比起那时，这阵曲声更顺畅悦耳，吹曲者多半在私下偷偷练习，准备等到有朝一日一鸣惊人。
雪夜中。
江云涯坐在院中石椅上，脚边趴着同样难以入眠的老黄狗。他有真气护体，寒邪不侵，哪怕衣上落满雪片也不曾感到丝毫寒意。年纪已大的黄狗却受不了这个罪，浑身皮毛浸透雪水，依偎在他脚边瑟瑟发抖。
江云涯倒转手中骨哨，叹了口气，还是将它贴身放好。
他在石桌边蹲下，环住老黄狗的身子，替它拂去身上落雪，问道：“你睡不着，也是在想他吗？”
老黄狗低低吠了两声，算作回答。
江云涯将它抱得更紧了些，轻声道：“我也是。”
他看着老黄狗日益浑浊的眼珠，想起多年前自己将它抱回来时它不过巴掌大小的机灵模样，沉默许久，又道：“我也想小师叔回来。”
是夜无月。
亦无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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