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他说，“我没有看到信奉同一宗教这个条件。”
马洛里太太咯咯地笑起来。
“那是帕特里克的主意，我想他是担心让异教徒住进这栋房子会令我们失去信仰。说真的，安德伍德先生，我们并非反对非天主教徒。事实上，我对一些认识的天主教徒非常反感。加上这一附言只是因为我们担心非天主教徒和我们住在一起会感到尴尬、不自在——周五不吃肉，周日早上每个人都疯了似的匆忙去做自己的事情，还有……我记得我婶婶杰迈玛，她信奉浸信会，要么就是别的什么奇怪的宗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叔叔迈克尔要娶她，但他最终还是娶了她，并把她带回爱尔兰和我们住在一起。她一直在抱怨什么。我不知道她是抱怨宗教，还是抱怨缺乏管道设施。”
马克很高兴谈话有了转机，因为相较于先前所谈的宗教问题，现在的谈话好像少了些传道的味道。正如他后来所发现的那样，在陌生人眼中，这一家没有一个人炫耀自己信奉的宗教。即使后来和马洛里一家真正熟悉起来，他们在他面前谈及宗教时，也会顾及他的想法，一直保持谦逊的态度。他们没大张旗鼓地做过集体祷告，而且他们认为，他不参加祷告是理所当然的，即使家里最年幼的成员也这么认为，但这并不是说他们毫不在乎。一天晚上，他无意中听到了双胞胎中的一人的祷告：“……请让马克成为像我们一样的天主教徒吧。”他当时真的很感动，一个孩子在祷告时这么说，真的很难得。
费了一番力气，他把话题又转到了房子上，马洛里太太这才带他去看了房间。这是一间不算坏、甚至称得上很好的屋子，简单又明亮。墙上挂的那些与宗教相关的东西，以及那些令人伤感的垃圾很快就可以被他的保罗·克利[1]的画所取代。房间里还有一张写字桌和一把舒适的扶手椅。
“我租了，马洛里太太。”他说道。
一切都谈妥了。然而他并没有走向临街大门，而是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厨房，喝了第二杯茶。那天晚上，他一定在那个破旧的厨房里坐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很晚，屁股因长时间坐在坚硬的温莎椅上而开始疼起来。他完全沉浸在一种新奇的生活方式里：新奇却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自然品质。他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可以持续好几年而不会令人厌烦或无聊。刚搬进来时，这个家里的很多东西都令他反感，甚至有些消遣的东西也会令他发火，例如随意挂在墙上的那五十五件丑陋的装饰品，拥挤又混乱的洗碗间，总是难以找到的必备厨具，角落里、碗橱里、四下里堆积成灾的没用垃圾。他们全家好像对最新的书籍、戏剧和新闻漠不关心（马洛里先生是家里唯一常年看报纸的人）。不过，渐渐地，他们的魅力以及善良的天性战胜了他的抵触情绪。他不得不难过地承认，在他批判的眼光背后，完全是资产阶级的教养理念或是肤浅的世故，也正因此，他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物品去替换房间里橄榄球队的照片和第一次圣餐的照片。一开始他以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待马洛里一家；到最后，他却钦佩他们了。
然而，对他而言，第一晚就对马洛里一家进行完全正确的评判是不可能的。所以整个晚上他只是满足地坐着观察，看那仁爱的浪潮随着壁炉架上大钟的嘀嗒声慢慢地涌入，最终淹没整间小屋。家里的成员一个接一个地跟他打招呼，自我介绍，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任务传递给下一个成员。莫妮卡和露西是一对双胞胎，十二岁了，都扎着短而尖的小辫子。回来的时候，她俩先敲了敲门，然后疲惫地走进厨房，任由身后的小背包从肩上滑落到地板的油毡上。
“把它们拾起来！”厨房里传来马洛里太太的叫嚷声，“带到大厅去。”
碍于马克在场，她们听从了妈妈的话，但很快就忘记了害羞，高谈阔论起来。不可思议的是，她们谈论的竟然是一个疯狂的法国情妇的故事，而马洛里太太难以置信地哼了一声。
“但她真的是这样，妈妈！”
“太可怕了！”
帕特丽夏面带微笑走进房间，伸手拿了壁炉架上的阿司匹林，然后在没有点火的炉子旁边蹲下来。马洛里太太详细地介绍了她那些离开家的孩子：詹姆斯是牧师，大女儿克里斯汀是护士。次子罗伯特在炮兵部队当兵，复员后将去师范学院就读。渐渐地，马克把一家人完整地拼了出来。帕特里克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把破得不成样的公文包扔在地上。他没有理睬母亲的斥责，用怀疑的眼光看了马克一眼，便喝茶去了。马洛里先生看起来很疲惫，但举止依然很优雅。他轻轻地走进来，穿过屋子，坐到角落里的一把高背扶手皮椅上，仿佛遇难的船只上他拼尽全力抓住了救命船筏一般。因为成功地抓住了救命稻草，马洛里先生高兴地吁了口气，从妻子那里要了一杯茶，心满意足地开始接见客人。
“汤姆！这位是马克·安德伍德。他是来租房的。”
“你好，马克！”马洛里先生边说边端起茶杯，愉快地点点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